在紫宸宮住的第一晚，夢蝶睡得不太安穩。

也許是因為換了地方的緣故吧。紫宸宮裏的夜晚太明亮了，不像是北冥，漆黑寂靜。

她所睡的房間本來非常安靜，半夜裏她卻忽然驚醒。驚醒後就再也難以入睡，她從床上爬起來，光著腳，向外面走出去。

房間另一邊，給婢女睡的床榻上也空蕩蕩的沒有人。小圓到哪裏去了？

她悄悄走出去，外面夜涼如水。

她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，坐在石階上。她走過去，輕撫小圓的頭：

“小圓在想什麽？”

小圓伸出手，指向遠處：

“北辰大人在當值。”

她向著小圓手指的地方望去，遠遠的有一處明亮的光源，把那附近都照得亮堂堂的。

是啊，北辰哥哥，是北辰星呢，是北邊的天空中，最明亮的星。她也在小圓的旁邊坐下，問她：

“小圓在這裏看北辰大人嗎？”

小圓認真的點了點頭：

“是呀，從前在紫宸宮住的時候，我每天晚上都會出來看北辰大人當值。北辰大人真好看。”

小圓說著，又轉過頭來看夢蝶：

“夢蝶姐姐覺得北辰大人好看嗎？夢蝶姐姐喜歡北辰大人嗎？”

突然被問到這樣的問題，看著小圓亮晶晶的眼睛，夢蝶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。可是小圓卻似乎並不需要她的回答，而是自顧自地說：

“小圓最喜歡北辰大人了。北辰大人是小圓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啦，也是對小圓最好的人。北辰大人每次看見小圓，都會給小圓糖吃；每次看見小圓一個人玩，都會過來陪小圓玩。所以每天晚上北辰大人當值的時候，小圓也會陪北辰大人值夜。只不過，小圓每次都偷偷躲起來，北辰大人從來都不知道小圓也在。要知道，只要每天都能看見北辰大人，小圓就最高興啦！所以夢蝶姐姐也要喜歡北辰大人呀！只有這樣，小圓才能一直在紫宸宮偷偷看北辰大人呢！”

小圓這樣說著，好像非常得意。

夢蝶看著小圓，她從前就覺得小圓可憐，如今聽了小圓的這些話，就更同情小圓了。小圓是個傻姑娘，記不得太多人，心裏掛念著的，只有一個北辰。可是北辰卻把她當作一個沒生命的物件那樣送給了帝君。之前沒想過這些事，如今，她卻覺得北辰不通人情了。

可是……北辰哥哥雖然不通人情，心裏卻是喜歡著輕羽仙子的吧。她試著問小圓：

“小圓知道輕羽仙子嗎？”

“輕羽仙子？”小圓疑惑地念著這個名字，努力地想著，“這個名字好熟悉呀。好像很親近，很親切啊，可是……小圓記不起來了……”

看著小圓一副沮喪而懊惱的樣子，夢蝶安慰她說想不起來也沒關系的。她又拍了拍小圓的頭，站起身，回了房間。

躺回在榻上，夢蝶的心裏，是說不清楚的亂。師父，北辰哥哥，輕羽仙子，小圓，所有的這些都是怎麽回事？

夢蝶想著，不知不覺睡著了。

等到她醒來，太陽已經升得老高。她匆匆起床，換好衣裙，就去尋北辰。

北辰已經等了她許久，見她起了身，就吩咐仙婢擺上早飯來。

紫宸宮的早飯頗為豐富。各色小菜足有幾十種，又有三四樣點心，五六種鮮果，其中有許多都是夢蝶未曾見過的東西。夢蝶在北冥仙宮住了那麽久，除卻自己做飯以外，就只靠著帝君送的盒子吃飯。盒子裏的小人兒雖然烹調手藝頗佳，有時候還會把田地變成魚塘，做一尾魚替她換口味，可是每頓飯也不過是一兩種菜而已；她在床上躺著的那段時間，每日更是只以玉漿充饑而已，玉漿雖然味道甜甜的，卻總給人不真實的感覺，不像是實實在在的食物。

其實自從換了身軀之後，夢蝶就不需要吃東西了，可是她卻一直沒法控制住自己吃東西的欲望。她常常會懷念昔日家裏的早餐，只是家裏早餐雖然豐盛，卻從未達到過這樣的程度。看著桌上滿滿的食物，又意識到昨晚沒有吃晚飯，夢蝶忽然感到自己饑腸轆轆，抓過一個包子就大口大口吃起來。

北辰拈過一塊銀絲卷，細細品嘗，偶爾吃些小菜。大多數時候，他都是在笑盈盈的看著她吃。她吃東西的樣子，也和從前一模一樣呢。本來是很普通的食物，看著她吃得那麽香，就會覺得一定很美味啊。

夢蝶吃完了，擡起頭來，看見北辰手中的銀絲卷還剩半個，笑道：

“北辰哥哥吃東西好慢。”

北辰放下半個銀絲卷，微笑道：

“稍微吃一點罷了，仙人的口腹之欲都是很淡的。”

夢蝶問他：

“北辰哥哥一個人的時候，也會吃東西嗎？我師父就從來都不吃東西呢。”

“也會吃的，不過吃的很少。從前時時和輕羽仙子在一起，常常陪她吃，也就習慣了，有時候會想吃些人間的食物。你師父和我不一樣，他是連一點欲望都沒有的，自然沒有口腹之欲，因此他要修成大羅金仙，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。”

北辰這樣說著，語氣中有淡淡的崇敬之意。即使是仙人，要做到完全的無欲無求，也是件難得的事情啊。只是他雖然崇敬北冥帝君，卻絕不會學著像他那樣。若是像他那樣，生活未免會變得太無趣了。

只聽夢蝶又問道：

“輕羽仙子也喜歡吃東西嗎？”

“輕羽最喜歡吃東西了，這一點，顯得她不太像是仙人呢。”北辰回想著，面上帶著笑意，“她最愛吃些甜的，說是多吃些甜食，會變得歡快起來。從前她最愛到我這裏來玩，叫我北辰哥哥，撒嬌求我讓紫宸宮的廚娘給她做桂花糖。凡人常常說要生生世世在一起，只是他們自己本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我一直以為會和輕羽永遠這樣下去，卻想不到最後會是那樣的結局。”

說到這裏，北辰面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，他嘆道：

“誰知道那一次，天界上起了沖突，輕羽不幸卷入其中，被斷魂刀誤傷，三魂七魄丟了一半，躺在榻上不能言語。我把她帶回到紫宸宮休養，自己四處尋訪，想要替她尋到續魂的神藥。然而始終沒有尋到。正絕望之間，從紫宸宮傳來訊息，說是輕羽已經痊愈，卻下界去了。我在紫宸宮天天向著下界遙望，等著輕羽回來。誰知道，輕羽輪回轉世了三世。如今卻是小蝶兒回來了。”

北辰說著，輕點夢蝶的鼻尖，道：

“這一次，輕羽仙子的故事也給你講過了。該滿意了吧？”

夢蝶搖了搖頭，道：

“北辰哥哥一點也不會講故事，講得一點也不好聽。”

北辰看著夢蝶，她的小臉白白凈凈的，睜大眼睛看著他，沒有一點表情。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她雖然甜甜軟軟地喊他“北辰哥哥”，心中卻是對他無情的，就像……輕羽一樣。第一次見夢蝶的時候，就定下了計謀，送了她玉環，又改了她看的書。果然事情照著他所想的發展起來，北冥帝君要替她重塑身軀。他指望著北冥帝君把他送的玉環放進她的胸腔，可是北冥帝君卻往她的胸腔中，放了別的東西。

她的心裏，到底是不能有他，即使是神仙，有些事情，大概也是不可更改的吧。

當初他歷盡千難萬險，去尋覓能醫治她的續魂膠，可是她呢？不聲不響就這樣離開，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。他想要追上去問她為什麽要這樣離開，為什麽連一句道別都沒有就走，可是卻被告知，她已經墮入了輪回。

不想了，不想了。他拿過帕子，替她抹了抹臉，笑道：

“不說那些舊事了。昨天你來的時候，天已經晚了。還沒能好好把紫宸宮逛一遍。今日北辰哥哥陪你逛一逛。”

夢蝶點頭允了，正要起身，只聽見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今天沒什麽精神呢……好困……說好了今天兩更的，也不知道那一章什麽時候能寫出來……各位親們不用等下一章了，說不定半夜才能寫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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